路言路語

榮總三樓，一個很高很大的空間，上次爸爸開盲腸炎，我們有經驗在這裡等待。

面對座椅的高大牆面上有一面像跑馬燈似的顯示幕，上面動態表達著開刀病患的姓名、手術時間，和目前狀況。有點像機場接機時，顯示不同班機的狀況：是還在空中呢，還是已經平安抵達了？

每個等待不同病患家屬的心情可想而知，緊張的盯著顯示幕，七上八下的盼望著趕快看到手術完成，盼望趕緊看到病患已經在恢復中，然後聽到廣播，請家屬在恢復室外等候，把病患接到病房…

上次盲腸炎雖然開刀時間已經嫌晚，有腹膜炎現象，但當時爸爸身體硬朗，我們雖然在等待中仍覺緊張，但信心滿滿；但這一次可不同了，在趕回來的路上，醫院麻醉大夫要護士打電話給我，說爸爸已經有敗血性休克現象，情況很糟，不用說開刀，麻醉本身就非常的危險，要我們心裡有準備…

恐懼頓時席捲了我心中的每一個角落…

人總是趨吉避凶，沒有人喜歡苦難，但苦難似乎是每個人難以規避的事實。
從恢復室到加護病房，爸爸開始了人生最後一段苦難的旅程。回憶起爸媽談起隨著大陸局勢劇變，他們從學生時代，就得東奔西走，經歷凶險與痛苦，比起他們的人生，我們所經歷的苦難，可說是福氣了…

加護病房外，等著進去探望病患的家屬，最常聽到的一句話是：「怎麼會這樣！本來還好好的啊！」的確，苦難來臨往往沒有事先通知，往往讓人措手不及。

爸爸因為引發了急性腎衰竭，洗腎的速度趕不上水腫的速度，他原來有許多皺紋的手，變得胖胖的了，剛開始還覺得蠻可愛的，但後來才能慢慢體會一點，這樣插滿管子的躺在病床上，傷口又痛，又這樣水腫，是多麼的痛苦…

他的皮膚一定變得更脆弱了，小心翼翼地握著爸爸的手，用嬰兒油抹一抹，其實，我能夠抹到的只是手被上一小塊範圍，我們也只能利用有限的陪伴時間，做一點點，而我發現我所能做的，相對於爸爸此時所需要的撫慰，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啊，我也終於發現，我們所能做的，其實是爸爸給我們機會讓我們多少也安慰了我們自己…

人生的道路高低起伏，我們都經歷許多歡笑，許多眼淚；許多成功，許多失敗；歡笑並不一定代表真正的成功，眼淚往往也不一定是失敗；其實，歡笑中常有眼淚，眼淚背後也一定有歡笑！人所定義與追求的成功，也許終將發現並非成功，而人所定義的失敗也許內裡蘊藏著更多的契機。

苦難把空間緊縮了，人際之間似乎出現了安樂中難以體會的自在；苦難把時間緊縮了，每個會面的當下都變得那麼有意義，那麼有價值；苦難又似乎把空間擴充了，在和爸爸會面的小小空間中，逐漸打開了更多的思考空間，逐漸擴充了人際間原本壓制的狹小思維；苦難也似乎把時間擴充了，短短幾天，就像過了幾個年頭，而每個接觸的當下，都有了無限與永恆的感覺！

爸爸用苦難給了我們每一個家人寶貴的功課
苦難原來是化了妝的祝福！

「不但如此，就是在患難中，也是歡歡喜喜的，因為知道患難生忍耐，忍耐生老練，老練生盼望，盼望不至於羞恥…」------聖經 羅馬書 5章3-4節